从外头回来的孙长脚脱下身上滴水的旧蓑衣，跺了跺胶鞋面上沾着的水珠，忙不迭拎上半满的竹篓子迈步走进屋内。
他虽说四十好几，可生着一身的腱子肌，看起来分外人高马大孔武有力，不过到顾表舅面前仍难得显出几分束手束脚，小心翼翼极了。
顾家表舅察觉到有人进屋，迟钝地转过头看去，声音低哑飘忽：“你回来了啊……”
“哎。”孙长脚应了一声，拘谨地站在那，摊出竹篓给他看，“我跟村里人换回来一些青豆，正好烧给你吃……”
这个时节正是吃青豆的好时
候，脆脆生生的青豆长于豌豆禾上，颜色碧绿喜人，带壳和水煮最是清热解毒。
不过青豆属于还没有长成的大豆一类，豆子小巧圆润，村民们一般并不舍得现在就摘下，可想而知孙长脚换的这小半篓东西有多珍贵。
顾表舅咳嗽两声，也不知是听见了，还是没听见，偏着脑袋并没有再说话。
孙长脚没得来回应，自觉从旁边灶上摸来一只桶，盛了点水以后，坐到门槛上开始清洗青豆。
他身量高，坐在门口也是不可忽视的一团，外头的光线被他遮掩了大半，透进屋里的只剩一点。
尽管晦暗，却仿佛能给人带来一种无言的安全感。
屋外是滴滴答答的雨声，沉默老实的孙长脚每洗一会儿，就会转头看一眼炕上的人，确认对方是否有什么需要。
顾表舅抬起一只手横在眼前，在心底轻嗤一声，呆子。
这一年北方大地的春天恬静祥和，某些人的故事也就此展开……
春耕过后，北地再没碰上什么天灾人祸，祸食庄稼的黑虫也没能泛起大的波浪，刚出现就被尽数喷洒药剂灭杀。
村民们把地里的农作物视作命根子，一个个都细心呵护侍弄着，就连村中最上不得台面的懒汉也辛勤耕耘。
于是两三个月的时光一刹经过，当各地的安全区陆陆续续建成完工后，广袤农田里播种下的粮食也到了收获的季节，收上来的俗称夏粮。
村里难得有晒作物的景象出现，各家门前路口都晒满了金黄的玉米棒子和豆壳豆粒等物，看上去蔚为壮观。
顾家小院空旷的院子里也拦出一块用来吹晒，屋后的一亩三分地被陶田与顾桩商量着均分种下了玉米、红薯和土豆，由于没遭受到什么病虫害，收上来的产量堪称丰收。
虽然也不多，满打满算就两百来斤的样子，可装起来足有好几麻袋，再说又是可以当饭吃的主食，足够一般人家嚼磨上一段时日。
也许是家中有粮，心里不慌，村中往日那种晦涩阴沉的气氛一扫而空，大伙儿也有闲心谈谈家常，话话国内外的新闻局势。
与幸运的北方群众们相比，南边却要惨得多。
那边冬天的时候气候温润宜人，没有下雪，地里头的虫卵多数被留存下来，难以用药剂清除干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