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昭明七年·沸雪台】

    梆—梆——

    天色昏黑,野鸦低垂,已是二更时刻。

    道是“临江垂钓,涸泽而渔”,沈晟钧果然所言不虚,摸摸索索,居然让他在临江的沸雪台边寻到了一根毛竹的粗糙鱼竿,连带一罐毛燥燥的小鱼篓。

    不过翻来覆去地没找到咬饵钩,沈少卿只好暂作一回姜太公,随意垂下那无饵的银线,重等着一边雪水烧沸。

    这梨花阁深处还藏了一间八步帐床,以便什么金屋藏娇。此刻门扉紧闭,帐帘收紧,里头一阵窸窣。

    不巧,那里边的诏书令大人,正正是他咬了钩子的大鱼。

    然而这鱼自然不是愿者上钩。

    要请得纪大人降贵纡尊,谪仙下凡帮他装回花妓,还得沈晟钧赔上了元月的岁禄朝赏,连同那可怜休沐几日,才勉强讨到了诏书令大人的一个点头。

    这便意味着,倘若这案子再结的快些,赶着年末回京,他还要被纪大人监看着,同渡一遭新岁年。

    沈晟钧面上忽然苦笑一声,裹了从地上拾来的白狐裘,支着鱼竿蜷坐在那风口上受冻。间或咳嗽两声,手中颠倒看着那被浇灭了的小香炉,但留下了一个伶仃背影。

    纪酒月撩开帷帘之时,正见着沈晟钧远远点上茶盏,升腾起股热气。

    啧,这背影萧索,甚是萧索。

    她撇了撇嘴,低头黑脸看着身上这颇为不堪的花妓衣裳,只觉处处别扭。沈晟钧正逢此刻冷不防回了头,一时无话,与她僵直相视片刻。

    临江仙到底是落在通衢之枢,汇集大成,这阁间中藏有波斯天竺等花妓扮饰,连带些异族粉黛,十分新奇。

    而纪酒月本就勉强,只随意摸了一道,随意扯了绮罗金绣的火红一团。

    谁知那扯来看似大片的罩纱原是戴在发间,前面只有一抹小巧玲珑的肚兜,下面缀着细密的金链小铃,走来丁零当啷,很是不便。

    沈晟钧张了张嘴,没说得出话,愣了半晌,方才哑声道了一句:

    “大人”

    她向来容貌极盛,当年昆明池前、宣德楼上倚楼而待,做那中元诗会案师。但凡陈词滥觞,一并信手扬洒,朱雀桥上白宣堆积,比拟大雪。

    可惜那官中二世子都是风流俗物,底下不觉面红,反倒与那半藏的雪肌花容更为嗔痴,一时诏书令大人身后更是禁断风流,话本无数,野史纷纷,弄得京畿皆知。

    纪大人恼羞成怒,受不得那灼灼目光,偏过头去,恨恨皱眉道:“怎么,这不行么?”

    这位骨子里向来视金钱如粪土的主,为了沈晟钧那可怜巴巴的五斗米折了腰,头一回打了赔钱算盘,后悔不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