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七顿住，手指用力攥住纪长宁，身体发着抖，声音哽咽沙哑，面上两行清泪滚滚而下：“我亲眼看见父亲，他，他把娘亲，呜……他捧着条手臂，满嘴的血，黑雾一条条地缠在娘亲身上……他抬头看见我，还对我笑……”
话未说完小七便侧头干呕起来，边哭边呕，喘不上气般大口呼吸，又咳嗽起来，泪痕爬了满脸，白绸湿润一片。纪长宁心神俱震，还来不及消化，见状又担忧起来，忙轻拍着少年的背宽慰：“没事了没事了……”
“呜……”少年转身扑入他怀中，在他怀里不停摇着头，身体不住颤抖，几近崩溃，“天界人打过来的时候，他说那些都是大补的东西，还问我要不要，要不要，呜……后来，后来我便趁乱逃了出去，一直躲到现在……”
那时他害怕至极，魔族人却似乎对此事司空见惯，一拥而上，来者不拒，不论是否同族。哪怕前一刻还是并肩作战的队友，若是身死也会沦为被吞噬的目标。
他慌不择路四处奔逃，隐姓埋名辗转流浪，可弱肉强食的魔界处处有这样的场面，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。人性的丑恶在天性随心所欲的魔族身上被放大了百倍千倍，这一路上他实在看了太多。
“好了，都过去了，不必再想了，没事了。”
胸前衣襟很快便被濡湿，纪长宁有些手足无措地把人拥住，来回轻抚少年的背，半晌之后才把人哄好，见覆目的白绸整个湿透，便帮着小心地取了下来。
少年乖巧地任他动作，抬眼静静看着他，两只眼睛都哭得红肿，血色的眸被淋洗过愈发显得清亮透彻，惹人怜爱。
纪长宁轻叹了声，抬手轻抚少年的发顶，本想再说点什么，又不知如何开口。正搜肠刮肚时，对方忽然轻捉住他的手放下来，两只手捧住，唇瓣犹豫着轻轻翕张了一下，试探着轻声开口：“长宁哥哥，等、等我们离开这里，你要去哪里？我们……会再见吗？”
离开不欲秘境，应该也是成功取到解毒之法以后了，那三个人还等着他的回答，到时他该去哪里？他能去哪里？而眼前的这个少年，究其本质不过是幻境一物，迟早会消散……
纪长宁不知如何作答，对着少年暗藏希冀的清澈眼神，他也说不出伤人的词句，只好捡些好话含糊道：“有缘自会相见。”
之后几日纪长宁没再吃那奇怪的药膳，推脱说自己的身体已没有大碍，不需服药。反倒是楼欺月自己的脸色越来越差。
他几次询问楼欺月那缓解毒素的药物具体从何而来，对方却总是态度暧昧，拿些旁的东西搪塞，直到某日他撞见对方满身是血的模样，以为楼欺月为他以身涉险便执意追问。
虽然对方始终不肯告知他真相，不过后来似乎是因为他态度坚决，又实在抗拒，便也没有再强迫他吃那些东西，让他稍微松了口气，却也疑虑更深。
等纪长宁的身体大致恢复以后，他又与之前一般同小七外出探索秘境出口，楼欺月自然也跟在他身侧，不过也仅限于陪同。楼欺月不仅没有给予什么提示，在见到小七陷入危险之时，大多时候也都是冷眼旁观，几乎不曾出手。而纪长宁自然无法坐视不管。
虽然无法理解楼欺月对小七莫名的敌意，但他猜测楼欺月许是顾虑着出手可能又会影响秘境，到时发生什么变故不好应付。而且他现在身体已无大碍，楼欺月才为他“以身涉险”，身体正虚弱着，由他自己出些力也不打紧。
此时他们正行于山野之中，小七忽然轻攥住他的衣袖，另一手遥指前头一处山脉道：“长宁哥哥，你看那里。那是什么？”
纪长宁顺势抬眼一望，只见那处山石林立，险峻奇崛，云遮雾绕。而在山巅白茫茫一片之中竟有一抹黑影盘桓游走，隐约传来阵阵嘹唳鸟鸣。
“不知。要过去看看么？”纪长宁轻摇了下头，话虽这么问，他已有几分主意。出自修者直觉，他觉得那处定有玄机。
他转眸望向身侧的楼欺月，却见对方面色有些古怪，薄唇微抿，与他相视一眼，又瞥了眼小七，顿了会儿才轻轻颔首，难得提醒一句：“小心。”
纪长宁应了声“嗯”，正欲抬步往前，衣袖却传来微微的拉扯感。他侧眸望去，却见少年莫名站在原地不肯再走，手指攥住他的衣袖，头颅低垂，沉默地望着地面。
“怎么？”他顺势停下。
少年并未立即开口，手指攥紧他的衣袖，拉扯感变得鲜明。楼欺月没什么耐心，又似是猜出少年的想法，冷笑了一声，抱起双臂，转脸望向别侧，嘲讽道：“有话就说，磨蹭什么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