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沉默得太久了。过去是,今夜也是。

    现如今,林摇雁在他持续的沉默中找到了答案,毫不关心他的种种想法,只管向夜风中竖起两根手指。

    “第一,”林摇雁发话说,“我对你有过太多帮助,从今以后,或者你退出娱乐圈、捐献所有存款、全盘放弃,或者你可以选择顶住压力。”

    话一脱口,林摇雁马上感受到了俞风信给他留下的影响。这不是他的处置风格。而这选择权既是俞风信让他叹服,爱得心痒的地方,也是俞风信让他无奈,心疼头疼的地方。

    林摇雁遂自笑了一笑,说下去:“第二,无论你选择哪一项,你导致我缺席了风信最重要那几年。从现在开始,我给你一天时间告别,未来十七年内,你不可以再见你父母,不可以再见任何朋友,我会调动你的经纪公司,你左右的工作人员。你最好也亲口警告他们不要再设法见你,否则随后发生的一切我都不保证。”

    顾飘心头“轰隆”连响。这个结局比要走他大半条命还糟糕,他听得懂,林摇雁的言下之意不是剥夺他过去的亲朋好友而已,是要他在十七年时间里处处交不到朋友,有苦无人说,有难无人帮,乃至除非独居简出,否则不能久留某地;要他一个人在未来将遭受事业重创的局面下飘零漫长的十七年。

    就算他不关心母亲的养老问题,就算他不关心朋友是否伤心,他总要关心自己。人是群居动物,喜怒哀乐需要排遣,这样一来林摇雁尽管没要他的性命,十七年,他很可能提早发疯自杀。

    只本能一假想这样的未来,顾飘立即毛骨悚然,伸手想要去抓林摇雁的手,求一求情。这瞬间,自保的心情又一次占据上风,压倒愧疚感,他想提醒林摇雁,这些年来除却那个谎言,他没有半点故意伤害过他,没有故意惹他不开心过。

    林摇雁却预判到了他的动作,更先向后退去半步。

    半步,躲避得很从容亦很警觉才能拉开的距离。林摇雁尚还维持着一层风度,嗓音冷静,未免太冷静了,顾飘宁愿他发火,那样还有一线生机。

    林摇雁眼盯着他,忽而又说:“此外,如果这些年有我在俞风信身边,肯定不会放任他病得这么重,所以将来万一他寿命因此减短,不管是哪一年哪一天,天涯海角,我都能找到你,你——”

    再后头的话,林摇雁没有说完,刹车了。他不是个爱动灰黑手段的人。顾飘仍然面色大变,没忍住急忙叫:“林总,求求你……!”如果说来路上顾飘还有一星半点的侥幸心理,此时此刻统统没有了。

    林摇雁不再理会他,意兴阑珊,兀自转身朝门里走。

    廊灯浓烈地黄,颜色醉人,明亮而不灼眼,灯光洒身,林摇雁仰头记起,这盏灯好像是俞风信要求装的。

    输入密码,开了门,他还是听见顾飘绝望地在他背后叫他。顾飘脑筋飞转,撒了个半假半真的谎,道:“对不起,什么我都可以还,我愿意,我冒领身份是因为我爱你!林摇雁,我爱你!”

    音量不低。

    林摇雁顷刻被他重激怒了,想到楼上俞风信还在休息,猛然回头,沉声喝问:“那又怎么样?你以为只要是爱情就至少有基础的价值?为了爱一个人、不爱其他人的爱没有半点价值!”

    顾飘一时呆了呆,可能是听不理解他的话意。他的怒气倒是谁都能理解的。

    相峙沉默几秒钟,林摇雁立刻吩咐保安带走顾飘,进门,关门,用力拍去了肩上叶屑。

    上楼梯他直皱眉头,好在回房一看,俞风信并未被楼下的动静扰醒,睡姿几乎没变。

    在一楼,林摇雁就脱了秋风吹寒的外衣,上得楼来,不免还有皮肤生凉。他在床头轻轻躺下,没有钻进被子,把自己隔在了暖被外头,准备等身体温热了再钻进去睡觉。

    没想到俞风信还是醒了。

    俞风信被刚才顾飘穷途末路的高喊喊醒一半,这时感到床垫下陷,惺惺忪忪睁眼一瞥,神志还迷糊着,发觉林摇雁体温冰凉,下意识掀开被子把他整个人往怀里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