打更人从远处走来,吆喝了两声后,若有所感地抬起头,却正巧看见了个支着下巴靠在窗边的白衣美人,那美人身上自成一股近乎于妖的艳丽,被皎洁的月光洗过一遍后却干干净净得像天上的神仙似的出尘。美人沉静地看了会儿月亮后,准备回屋时便跟打更人对视上了,他倒也没觉得哪里不妥,盈盈一笑便回身轻轻关上了窗子。

    打更人呆了一会儿,才垂头叹着气笑了笑。

    他今晚有幸见到这般谪仙似的人,倒将他一夜的疲惫都一扫而光了。抬起头又看见半空中明月皎皎,繁星明亮如昼,心想等到日出后一定又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。

    聂秋脸上的笑意没散过,即使身体仍然因为重生而隐隐发烫,但他吹了一阵冷风后,便渐渐定了心思,仔细思考起了重活的这一世该怎么过。

    四年前,一切都还来得及。

    那些阴谋诡计,聂秋有的是时间来一一捋清,而他不曾纵情策马越过的山川,所不曾开怀大笑过的事情,所不曾说过做过的真正想要的东西,都有机会去完成了。

    至于聂家。

    聂秋的指腹从窗框边缘处滑过。

    聂迟那时候别过头,极力想要撇清和他的关系的模样仍旧历历在目。聂秋和聂家人关系一般,平日里只有遇到了才打声招呼,聂家一代不如一代,聂迟且不提,聂秋这一代除了他以外更是没有一个能成才的料,但他是个有恩必报的性子,所以这么多年来一直在不留余力地为聂家铺路。

    正是因为投入了全部的精力去帮聂家,所以聂家才愈发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,到最后一见形势不对便毫不犹豫地把他这颗弃子扔了,不是吗?

    他没那么狠毒,但也不曾在这种事上有过什么善心。

    聂秋不会做出些落井下石的事情,败坏自己的名声来给聂家添麻烦,他只会有一学一,聂迟当时是如何对他的,那聂秋就会如何对聂迟。

    原来富甲一方的商贾之家已经衰败了,聂家还是适合做回普通人家。聂秋重活了一世后,总算是看明白了外人或许早就认清了的一点事实。他再如何扶持聂家又有何用?聂家已经没有以往的辉煌了,几代也没出一个能人,聂秋一走,不消三年聂家就会垮。

    这一世聂秋不会沿着上一世的轨迹走,那样太危险了。

    皇帝要杀他的理由可以说是简单至极,本来这位皇帝就不像他父亲那样相信长生之道的存在,又极其厌恶间接害死先皇的炼丹师,便愈发手段狠辣起来,誓要抹去天道的存在——或许前几年的灭门惨案,也让他对聂秋有所不满,所以才先从他这里下手了。

    真正重要的是在背后推波助澜的人,而不是皇帝、那些掌门或者商人们,可如果不沿着上一世的轨迹走,聂秋不确定那个人还会不会对他出手,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找出那个人。

    聂秋沉思半晌后,仍是没什么头绪,但能够肯定的是他绝不会拿自己的命去赌。

    他上一世里,三个最重要的转折点分别是:五岁时天相师的预测,二十岁时主持的祭天大典,二十二岁时三壶月的现世。

    离祭天大典还有一个月的时间,而三壶月也还有两年才会出现。

    一切事情才刚要发生,聂秋这祭天大典是必须得去了,三壶月也一定得再拿到手。

    聂秋想着,忽然又瞥见自己因为抬起手而裸露在外的手腕,不由觉得脑袋发疼。上一世他带过来的三壶月已经在他手腕上留下了不甚明显的痕迹,就是不知道这会不会对这一世带来什么影响——三壶月会不会再次出现,还是个未知数。

    他确实是不知道三壶月会有怎样的奇效,也不知道该如何使用,它在好几年里对他来说仅仅是手腕上的一个记号而已。然而那夜的明月美酒却似乎是让他失了心智,下意识地就觉得自己去赴了那场鸿门宴,三壶月也会在旁帮助他。

    只不过聂秋确实没想到三壶月竟然能使人重生。